“國內有上百個公司涉足PD-1類藥物，CAR-T現在也都一哄而上，看起來非常繁榮，但CAR-T的投入回報是很低的”。

10月13日，在第七屆生物藥物創新及研發國際研討會上，法國國家技術科學院院士韓忠朝的觀點得到了與會多位科學家的認同。

某種程度上，CAR-T可以讓患者重獲新生。借助基因技術，CAR-T讓免疫系統完成了一次“究極進化”，能夠更精準地識別腫瘤，逆轉疾病。

如今，CAR-T已被演繹成一款“神藥”：仿佛只要掏得起120萬的天價治療費，治愈癌癥就不在話下。這不僅在業內引發CAR-T的話題熱潮，更在公眾輿論場中引發“生命價格”的討論。

并非所有人都看好CAR-T。上海寶濟藥業董事長劉彥君表示：“能用得上CAR-T的病人數量，還不夠CAR-T臨床研究用的。”言下之意，開展CAR-T研究的企業過多。

在中國藥物臨床試驗登記與信息公示平臺上，已有近20個CAR-T相關臨床項目。中科院院士陳凱先表達了自己的擔憂：研發過度擁擠，后續必然會產生過度競爭。

醫藥行業的理性，擋不住資本的熱情。

CAR-T不是神藥

國內目前已經有復星凱特和藥明巨諾兩家的CAR-T療法獲批。

復星凱特的CAR-T治療費用120萬元，已經被廣泛關注。近期有知情人士告訴健識局：藥明巨諾的CAR-T費用會在120萬元之上。

2021年6月，發表在國際期刊《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的文章顯示：截至2021年4月16日，全球有1164個在研的CAR-T療法，與去年同期相比數量增長了35%。

人類真的需要那么多CAR-T嗎？

韓忠朝表示：大部分大B細胞淋巴瘤可以通過化療來解決。事實上，CAR-T目前只能治療一部分白血病。大部分白血病患者通過化療、骨髓移植等手段能解決問題，只有一小部分才需要用到CAR-T。

重慶市腫瘤醫院血液腫瘤科主任李啟英則認為，對淋巴瘤國際預后評分較低患者，常規的治療方案就可以讓八成左右的患者獲得長期生存和臨床緩解率。

今年6月，復星凱特CAR-T療法在上海瑞金醫院落地，該院的血液科副主任醫師許彭鵬表示：腫瘤大的患者、腫瘤擴散到腦部的患者都不適用CAR-T。

中早期淋巴瘤患者大部分可以不用CAR-T，部分晚期淋巴瘤患者卻又不適合用CAR-T，這正是CAR-T面臨的尷尬局面。

CAR-T治療潛在的副作用風險同樣不容忽視。9月18日，國家藥監局藥品評審中心發布了《嵌合抗原受體T細胞(CAR-T)治療產品申報上市臨床風險管理計劃技術指導原則》的征求意見稿，指出CAR-T可能導致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征等一系列不良反應。

一位專家對健識局表示：CAR-T來自患者身上的T細胞，但患者并非健康狀態，所用T細胞本身就存在風險。此外，“采血、制備、回輸”的過程要等待幾個月，一些進展較快的患者未必能等那么久。”

而用了CAR-T的患者也不是一勞永逸。湖北省腫瘤醫院淋巴瘤內科主任吳輝菁提到：盡管CAR-T有著超高的緩解率，但即使達到完全緩解，也會有將近50%的患者會在一年內復發。

“腫瘤清零”的神藥傳說，著實夸張了。

臨床價值的判斷，沒有延伸到使用端

既然CAR-T不是“神藥”，為何企業還是一擁而上？

事實上，藥物研發應該以臨床價值為導向。“現在國內的生物制藥研發有個現象：有經費、有技術力量，你可以做，我也可以做，一擁而上。這不是最好的藥物創新辦法。”韓忠朝表示。

對此，俄羅斯工程院外籍院士張丹認為：臨床價值的范圍要拓寬，除了臨床階段，臨床前、臨床后都要成為“臨床價值”的一部分。對CAR-T療法來說，臨床前的藥物制備、臨床后的藥物支付，都是CAR-T研發應當面對的問題。

用優卡迪生物的創始人俞磊的話來解釋，即：CAR-T的科研容易，產業化難。

CAR-T想要實現更廣泛的臨床價值，最重要的一關就是價格。120萬元一針的天價，阻擋了大多數患者的腳步。

CAR-T并不只是在中國才貴。2017年，諾華首款CAR-T藥物Kymriah獲批時，定價達到47.5萬美元，目前國外其他CAR-T也要在40萬美元左右。

這還不是CAR-T治療的所有費用。根據浙商證券估算的數據，CAR-T療法的實際花費約為產品定價的1.65倍左右。也就是說，復興凱特120萬元的CAR-T實際治療費用接近200萬元。

在復星醫藥今年的中期業績會上，公司董事長兼CEO吳以芳坦承：CAR-T是一種個性化治療藥物，目前還是新技術，因此價格高是難以避免的。

這次大會上，藥明巨諾的首席商務官吳瓊也表示：“目前CAR-T還做不到大規模流水線生產，即使做到了，流水線的藥品質量也要打一個問號。”言下之意，CAR-T生產環節無法降低成本。

國聯證券的醫藥行業負責人楊燁輝認為：藥物研發和商業化是兩個邏輯，很多臨床研發的好產品，都因為沒有實現很好的商業化而夭折，CAR-T也面臨同樣的問題。

誰為CAR-T買單？

CAR-T需要出路。今年8月，國家醫保局公布的進入今年醫保談判的初審名單中，復星醫藥的CAR-T阿基侖賽注射液赫然在列。

吳以芳表示，對于醫保談判，復星會“盡力去做”、“積極接觸”。然而，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醫保用藥的基本條件就是量大、安全、有群眾基礎。

這顯然不是CAR-T產品的特性。

另一方面，高價藥物“該不該進醫保”仍存在很大爭議。一位醫保方面的權威人士向健識局表示：近兩年，高價藥物進醫保的呼聲很高。一方面是社會對重大疾病治療的關注度不斷增加，另一方面是高價更容易激發輿論情緒。

“醫保不是萬能的，基金吃緊的情況下，必須要先保基本。”該人士表示。

楊燁輝表示：CAR-T目前沒有選擇，只能引進商保。不過，患者需要在發病前投保，市場培育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健識局注意到，阿基侖賽注射液上市以來，平安健康等商保先后宣布將其針對淋巴瘤的治療納入到基礎藥品清單中；7月底，長沙惠民保上線，阿基侖賽注射液在內的20種特藥列進名單。

這并不代表問題就此解決。有健康產業咨詢人士向健識局透露，商保能報的比例不高；另一方面，大部分白血病患者在保險賠付后，依然負擔不起CAR-T。

以長沙惠民保為例，根據相關規則，患者獲得CAR-T處方后，在指定藥店購買相關藥品最高可報銷50萬。但算上治療費用，還有150萬仍然要由患者自己負擔。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0年中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2189元；尚有6億人的月收入僅為1000元左右。對于大部分家庭來講，即使有商保，CAR-T也是天價。

CAR-T只能先尋求醫保的支付。一位醫保方面的權威專家舉了奧希替尼的例子：奧希替尼在中國降價70%后賣了40億元，比預期多了好幾倍。這說明，企業以價換量不吃虧。

另外，擴大CAR-T的適用面也是一個思路。某券商研究員對健識局表示：CAR-T目前還僅能用于血液腫瘤，未來的價值在實體腫瘤。

健識局了解到：今年10月初，江蘇省人民醫院完成了國內首例CAR-T卵巢癌治療，雖然在治療過程中出現了四次嚴重的“細胞因子風暴”和感染，但經過1個月的調整后，患者安全出院。

會上，一位專家表達了這樣的觀點：我們需要重新對CAR-T做價值評估，畢竟用了CAR-T的患者真的活了下來。

文丨大衛、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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